从西方到东方丨中国传统家具市场30年“流变”,

澳洲红木,老杜红木,东阳吉盛红木　　安思远曾有一句名言：“如果你无意与这件作品朝夕相对，那就千万不要收藏它。”

　　2015年，当他的毕生收藏精华现身拍场之时，佳士得特别在洛克菲勒中心，以情景营造的方式，重新搭建还原其位于曼哈顿第五大道公寓的家宅内景。这场当年轰动海内外的拍卖，不仅让人们惊叹于安思远收藏艺术品之精美，更感叹于这间大宅内匠心独具的艺术品展示方式。

　　在安思远这间拥有22个厅房的豪华公寓里，令人尤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明代中国古典家具收藏：随处可见、流畅简约的明代与欧洲家具并置其间，在中西艺术的融合与碰撞中，构建出收藏家理想的家园。

　　作为中国艺术品收藏中特殊的门类，中国古典家具不只有安思远为其“疯狂”，特有的中式美学也吸引着一代代中西方收藏家的目光。这种跨越中西方收藏魅力究竟是如何形成的？中国古典家具市场30年，又发生着怎样的变化？

　　11月7日，“跨越中西收藏之魅力——中国古典家具市场30年”学术沙龙在佳士得2022香港秋拍北京预展现场举行。中国古典家具收藏家、天津可乐马古典家具博物馆馆长马可乐，著名作家、中国古典家具收藏家海岩，中国国家博物馆家具顾问、明清家具鉴定专家张金华，佳士得中国瓷器及工艺品部资深专家裴朝辉与在艺&云杪文化创始人谢晓冬一起，解读中国古典家具市场的30年“流变”。

　　近30年来，佳士得一直致力呈献品相臻美的中国古典家具珍藏，参与并推动着现今中国古典家具市场的蓬勃发展。几场经典拍卖及释出的珍品，至今为人称道，更可洞悉中国古典家具收藏的变化。

　　1996年9月19日，佳士得纽约举行“中国古典家具博物馆珍藏专拍”，来自加州Renaissance中国古典家具博物馆的百余件珍藏上拍，成为中国古典家具市场的开创性事件。

　　这场堪称二十世纪拍卖史上最重要的中国家具珍藏拍卖，107件明、清家具悉数拍出，成交总额高达1120万美元，部分拍品更以高于拍前估价的十倍价格成交，标志着中国古典家具成为成熟国际收藏类别。

　　1996年佳士得纽约“加州Renaissance中国古典家具博物馆珍藏”拍卖预展现场

　　“全球首次明清家具拍卖会”、“全场107件中国明清古典家具，皆以高于估价数倍的价格成交！”、“一件十七世纪黄花梨大理石插屏式座屏风以110.25万美元成交，成为首件冲破百万美元大关的中国古典家具”、“总额达1120余万美元，是当时中国艺术品单场拍卖的最高纪录。”

　　其中，十七世纪大理石、黄花梨及铁力木座屏，以110.25万美元成交，刷新当时中国古典家具的拍卖纪录，成为拍卖史上首件价值过百万美元的中国古典家具。

　　十七世纪大理石、黄花梨及铁力木座屏，1996年9月19日佳士得纽约110.25万美元成交，拍卖史上首件百万美元中国家具

　　仅一年后，1997年9月18日，佳士得拍卖罗伯特·毕格史夫妇（RobertPiccus）珍藏，近百件珍品，成交总额达237.1万美元，印证着中国古典家具在国际市场的极高热度。

　　1997年9月18日佳士得罗伯特·毕格史夫妇（RobertPiccus）珍藏，十七世纪末至十八世纪初黄花梨交杌一对（图示为其中一张）以32.1万美元成交。

　　不过，在当时，无论是加州中国古典家具博物馆专拍还是罗伯特·毕格史夫妇珍藏，中国古典家具市场收藏尚属于有远见藏家的“先机”，以至于1997年安思远在接受《纽约》杂志时就表示：“十年后，大家会说：‘天啊，Renaissance的珍品就这样被取去了’。”

　　安思远也是中国古典家具收藏的先行者与推动者。2015年3月17日，佳士得“锦瑟华年—安思远私人珍藏”，一连五日专场，汇聚超过二千件珍品，成为历来最大规模的亚洲艺术拍卖，仅中国家具和文玩珍藏已超三百件。

　　中国古典家具的拍卖成绩同样令人瞩目：明十七世纪黄花梨圈椅一套四张，以968.5万美元成交，创下当时黄花梨家具拍卖的世界纪录；同场更有一张硕大珍罕的黄花梨画案，以352.5万美元成交……数字证明了这位传奇藏家的卓越远见。

　　2015年3月17日佳士得纽约“锦瑟华年—安思远私人珍藏”，明十七世纪黄花梨圈椅一套四张，968.5万美元成交，创下当时黄花梨家具拍卖的世界纪录

　　安思远的收藏观念也指导并影响着其身边好友。2017年3月16日，安思远数十年好友玛丽·泰瑞莎·L.维勒泰的亚洲艺术珍藏在佳士得纽约上拍。作为最珍贵的中国古典家具私人珍藏之一，这批藏品由家族三代悉心珍藏。

　　包括顶级黄花梨和紫檀硬木家具的186件珍品实现成交总额2535.2万美元，其中，明十六十七世纪黄花梨三足圆香几以584.7万美元成交；清十八世纪紫檀独板围子罗汉床以360.7万美元成交；明十七世纪黄花梨灯台以90.7万美元成交。

　　2017年3月16日佳士得纽约“家族遗珍：玛丽．泰瑞莎．L．维勒泰亚洲艺术珍藏”，明十七世纪黄花梨灯台（及后配现代复制品一座），90.7万美元成交

　　2021年5月，佳士得再推同类别中难得一见的单一藏家珍藏“赫维宁汉庄园珍藏中国古典家具”拍卖，成交总额高达1.18亿港元。领衔拍品为明末清初黄花梨麒麟纹圈背交椅，以6597.5万港元成交傲视全场，远超拍前低估价8倍多，更刷新此前黄花梨交椅拍卖的世界纪录。

　　2021年5月，佳士得“赫维宁汉庄园珍藏中国古典家具”拍卖，明末清初黄花梨麒麟纹圈背交椅，6597.5万港元成交

　　中国古典家具市场中，不只黄花梨家具节节攀升，紫檀家具的价格也表现抢眼，以佳士得历年上拍数据为例：2003年清康熙紫檀嵌寿山石人物图镂空龙寿纹十二扇围屏以2358万港币成交；2013年清乾隆/嘉庆御制紫檀雕兽面龙纹条桌一对3795万港元成交；2021年清乾隆御制紫檀雕西番莲纹束腰带托泥扶手椅一对成交1405万港币……

　　2003年7月7日佳士得香港清康熙紫檀嵌寿山石人物图镂空龙寿纹十二扇围屏2358万港币成交，创造当时中国古典家具的最高世界拍卖纪录

　　由此可见，中国古典家具拍卖市场始终保持着强劲势头，已成为近年来增速最快的收藏门类之一。佳士得中国瓷器及工艺品部资深专家裴朝辉说，近30年来，中国古典家具市场主要在三大方面发生着变化：

　　首先，市场流向的变化。从此前的国内向海外流散，到近15年来，市场出现明显反转——从海外市场向香港和内地市场回流：最初以纽约为中心，现在纽约、香港和北京三大市场并驾齐驱，有时候国内市场价格要超过国际市场。

　　第二，市场喜好的变化。市场初期以黄花梨、紫檀和大漆家具并重；中间十年，海外市场更看重黄花梨，国内市场更看重紫檀；最近十年，黄花梨市场异军突起，屡创高价。

　　第三，藏家对于中国古典家具认知的变化。以前藏家观念里会更看重于家具的外表，认为家具必须很光亮、抛光、打磨、上蜡等等。现在的藏家更看重家具的原始皮壳，“懂家具的藏家越来越多，捡漏的机会越来越少，这也是重要的变化。”裴朝辉说道。

　　在开创中国古典家具市场新纪元的1996年“加州Renaissance中国古典家具博物馆珍藏”专拍结束26年后，传奇故事还在继续——11月29日，佳士得2022香港秋拍将举行“卓木沁香：曾氏收藏中国古典家具”拍卖，呈现享负盛名的中式家具资深藏家曾宪芬（PiperTseng）经数十年珍藏的28件黄花梨家具珍品。

　　封面拍品黄花梨五足圆香几是本场的重中之重。中国国家博物馆家具顾问、明清家具鉴定专家张金华表示，不同以往的香几样式，此件为整板台座香几，极其精美的之处在于肩部线条的美感，“插肩榫”“外挂肩”以及高束腰的巧妙处理，带给观者以隐约的联想空间。香几的面板与底部台座为整块木头对称制成，可见非常优美、连续的花纹。

　　曾氏家具收藏起步于1990年代，一直对明代黄花梨家具的典雅韵味情有独钟的她，出尘的品味以及对中式古典家具的热爱，最终成就了这一来源有绪、极具珍罕的黄花梨家具珍藏。

　　“只追求最顶级的臻品”是曾宪芬选择藏品的信条。随着知识成长蜕变、购入的藏品日益增多，最终形成“简约中的典雅”这一曾氏中国古典家具收藏特质。

　　独立学者、著名中国古典家具收藏家柯惕思（CurtisEvarts）认为：“曾氏收藏展现了90年代收藏黄金岁月中一些最精致的硬木家具。”

　　值得一提的是，她也是当年加州Renaissance中国古典家具博物馆专拍的重要购买者之一。据柯惕思回忆：“当年，曾宪芬及麦尔康·瑞戴尔还是年轻的收藏家，满怀热情，和我们一拍即合，多年互动关系从此展开。

　　1996年，他们从加州Renaissance中国古典家具博物馆百余件拍品中，拍下其中四件，得标件数仅次于布鲁斯·达顿代表明尼亚波里斯美术馆标下七件拍品。在相当短的时间内，他们就与许多重要的古董商和收藏家建立起良好的关系。”

　　左图：曾宪芬（中）、麦尔康·瑞戴尔（右）及莎拉·艾瓦兹（左）于曾宪芬与瑞戴尔的宅邸。柯惕思摄。右图：纽约佳士得1996年9月19日拍卖目录

　　除加州Renaissance中国古典家具博物馆旧藏之外，此珍藏中的珍稀尚品均源自各地知名家具藏家和专家，例如嘉木堂、黎志刚、王就稳及尼古拉斯·格林利(NicholasGrindley)等。过去20年间，这些珍品曾于各地知名博物馆展出，包括台北历史博物馆、得克萨斯州达拉斯Crow亚洲艺术馆及洛杉矶郡艺术博物馆等。

　　对于自己的收藏，曾宪芬表示：“历史是一个连续的潮流，能留存下来的艺术品就像很多‘点’一样，把这些‘点’都连接起来变成‘线’，它让现代人能够与古人有所连接。”

　　回首近三十年来寻觅藏品与生活的历程，她所钟爱的晚明黄花梨家具收藏，源于对明代文人的生活的向往，亦受到当时文人的审美观启发所致：“家具代表了明代文人的审美观念，尽管绘画和其他艺术品也会留下那个时代的痕迹，但我总觉得家具才是当时文人所留下最具体的遗产。”

　　结合古朴典雅的设计、优美的木纹、蜜黄色的陈年表面的中式黄花梨家具，蕴藏着常见于中式建筑的设计概念与构筑工法，在她看来，都别具一番美感。

　　1999年《风华再现:明清家具收藏展》开幕典礼后的合影。前排左至右:伍嘉恩、爱丽丝·毕格史、莎拉·艾瓦兹、LanaKinoshita、叶承耀医生夫人、曾宪芬、黛比·弗拉克斯。后排左至右:叶承耀、麦尔康·瑞戴尔、罗伯特·毕格史、马克斯·弗拉克斯、柯惕思、JimKinoshita。

　　此外，著名作家、中国古典家具收藏家海岩透露，此次曾氏专拍的大部分家具收藏，都参展并著录于《风华再现——明清家具收藏展》中，这是1999年台湾历史博物馆所主办的，迄今为止明清家具展最高级的展览，足见其藏品的份量。

　　“透过家具收藏也可以看出一个藏家的内心世界”，张金华表示。在他看来，曾氏所收藏的中国古典家具有几大特点：第一，以线条为主的家具收藏居多，源自其对明式之美的深刻感悟；第二，每件藏品的品相非常完整，尤擅听取专家严格的意见，证明其收藏严谨；第三，从这些家具之美中，可以联想到曾氏家居之美，洞见其内心之美。

　　2021年，有“天下第一案”之称的“明末清初黄花梨独板架几式巨型供案”在北京以1.15亿元创造中国古典家具世界拍卖纪录，将中国古典家具一举带入“亿元时代”。

　　而在八年前，2013年3月21日的佳士得纽约拍卖会上，这件“天下第一案”在“美国私人珍藏黄花梨家具”专场中，估价仅为150-200万美元，最终以800万美元落槌，908.3万美元成交(约合5600万人民币)。

　　2013年3月22日，佳士得纽约“美国私人珍藏黄花梨家具”专场，明末清初黄花梨架几案(长453厘米，宽56厘米，高93厘米)以908.375万美元成交(约合5600万人民币)。2021年12月，以1.15亿人民币成交。

　　从纽约拍场的百万美元再到北京拍场的亿元成交，这或许也印证了裴朝辉所说的“从西方向东方的市场流向”。

　　这一观点，中国古典家具收藏家、天津可乐马古典家具博物馆馆长马可乐也颇为认同。在他看来，30年前中国古典家具市场以西方和中国港台地区为主导，近30年逐渐转向内地市场，这几大市场的转化，有其内在的逻辑。

　　首先是百年来中国古典家具的收藏认知的转变。“过去普遍观念里将家具视为工艺品，多数只作为实用器或显示地位、财富来对待，并没有将它作为一种理念。”马可乐表示。

　　17-18世纪，国外对中国古典家具的认知，以康乾时期曾大量出口到西方的做工精美的漆器家具为主；对于中国硬木家具认知，则始于上世纪20-30年代，在德国学者古斯塔夫·艾克（GustavEcke）和美国学者乔治?凯特（GeorgeN.Kates）等人的推动下，艾克编撰的《中国花梨家具图考》和凯特编撰的《中国家用家具》，是最早对中国传统家具进行系统性研究的专著。

　　西方收藏家的审美趣味，当时完全占据着中国古典家具收藏的线年代以前，中国古典家具市场还只在非常小的范围里边流转。”马可乐说，对于中国大多数收藏者而言，只有陈梦家、王世襄等个别几位家具收藏先驱者，”但家具评价并不仅是价值，要将价值与环境的结合，才能给予较为准确的评估。”

　　1990年代后，随着这些重要藏家收藏的释出，以美国加州中国古典家具博物馆馆长罗伯特·伯顿为代表，更是让市场见识到成体系中国古典家具收藏的样貌。“在此之前我们所看到的基本上都是零星器物，伯顿建立了家具收藏的标准。通过加州博物馆的收藏，使得我们国内外看到了整体中国古典家具收藏的面貌。从此这些家具进入世界各个藏家手中，直到今天大家还能够有机会从拍卖会上买到它们。”马可乐说。

　　另一方面，随着中国改革开放后，中国传统文化被更多内地藏家所重视，加之社会财富的积累，海岩认为，所以出现了黄花梨和紫檀家具等大量中国古典家具回流的现象。

　　而在学术研究领域，海岩表示，1944年出版的艾克所著《中国花梨家具图考》；1971年出版的安思远所著《中国家具硬木实录》及1985年出版的王世襄专著《明式家具珍赏》和《明式家具研究》这三大里程碑，共同推动了中国古典家具市场的学术研究热潮。

　　从市场关注热点看，清代宫廷审美为代表的紫檀家具和明代文人审美为代表的黄花梨家具，依然为目前中国古典家具收藏市场两大主流。海岩认为，从纽约、香港和北京三大市场，黄花梨与紫檀家具“相交辉映”的纪录，也印证着中西方审美的日渐趋同。

　　“西方对中国文化的接纳度和认知度，还是以瓷器和家具为代表的传统器物类文化为代表，不需要太多的中国传统文化知识的积累，收藏者一眼就可以喜欢，所以审美是相通的。”

　　海岩同时指出：“紫檀的沉穆雍容、庄严大气符合帝王的审美和精神需求；而极简设计的明式家具与西方流行近百年的包豪斯家具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甚至很多学者认为，明式家具是西方现代极简设计的鼻祖，可见明式家具符合西方高级的审美。”

　　“但理论上，清式和明式家具并没有传承关系，是两个独立的审美体系。以前中国藏家思想里也有‘十清不抵一明之说’，认为清代家具太繁复，紫檀家具俗气；明式家具简洁、少即是多。”在他看来，随着西方市场中国宫廷家具价格的上扬，同样也影响到清代宫廷紫檀家具的认知，所以在过去很长时间里，清式紫檀家具一直是世界家具拍卖纪录的保持者，重工重器的紫檀家具，在市场中都有非常好的表现。

　　不仅是国际市场的坚挺，中国古典家具的收藏家年轻化也是新现象之一：裴朝辉就透露，近十年来，佳士得在中国古典家具的成交额约为20亿港币，从藏家年龄构成看，购买能力最强的年龄段为51岁-60岁，约占50%；40岁-50岁、60岁-70岁以上各占20%；40岁以下的藏家占9%-10%，这部分藏家购买能力有待发展，极具潜力。

　　对于如何入手家具收藏，在马可乐看来有三大规律还需遵从：一，专业眼光，看得懂才能买卖；二，了解市场行情，在合适的情况下入手；三，强大的资金支持，家具收藏没有短期炒作转手的可能。

　　例如在拍前就备受瞩目的明末·黄花梨圆后背交椅竞争颇为激烈，场内外持续跳跃性竞价，很快就由1000万喊价至6000万，尔后进入胶着状态，最终被现场号牌8828的藏家以106,000,000港币投得（落槌价），加佣金以1.24609亿港币成交（约合人民币1.129亿元），一举超过了去年香港佳士得6598万售出的来自英国赫维宁汉庄园的那把史上最贵黄花梨交椅，创下世界最贵黄花梨交椅拍卖纪录，为那场最贵拍品。

　　中国古典家具市场方兴未艾，但对于这一方面的收藏，在他看来，要保持“长周期”的心态，就意味着参与这一市场的藏家要有清醒的认知：“现在市场上拍的基本都是近十年才开始出现的高峰，所以好的藏品都要经过长时间的沉淀，才能被大家认知它的价值，一般循环期至少为10-20年。”